蔡正元說日本前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託人向他傳達賴清德整肅特定人士的意圖,中山泰秀本人隨即以日、英、中三語發文否認。(資料照片/攝影:王侑聖)
4月25日,一則社群發文掀起輿論波瀾。前立委蔡正元指控,日本前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傳達賴清德總統整肅特定人士的意圖」。而事件的轉折,也來得同樣迅速--當天下午,中山泰秀本人以日、英、中文三語發出多篇聲明,強調自己「從未說過類似話語,也未經由第三者傳達」,更表示此為「惡意捏造之假訊息」,「必要時將考慮法律行動」。
這是一場典型的假新聞操作:由政客製造話術、媒體複製放大、群眾依情緒解讀,而真正的當事人卻毫無參與--直到必須親自出面澄清為止。這不是單一事件,而是台灣公共領域長期潰爛的縮影:假訊息不只是誤解,而是一種政治行為;媒體不是中立報導者,而是成為共犯的再製器。
假訊息的政治工程:不是失誤,是有意的操作
假訊息(disinformation)並非新鮮事。自冷戰以來,各國政府便使用它作為心理戰、輿論戰、資訊戰的工具。而在21世紀社群媒體普及後,假訊息的散布方式已從國家主導轉向個人化與去中心化,任何人都可能成為發射源。
蔡正元所言的訊息,有明顯的策略意圖與話術設計。他選擇「中山泰秀」這個名字,因其代表的是日本保守派政壇、親台、反中與安全戰略的象徵。若「中山批評賴清德」成為事實,那麼可以達到三重效果:打擊賴的民主形象、挑撥台日關係、為某些政治力量提供輿論正當性。
然而,這項操作的荒謬在於--中山根本沒說話。但對某些人來說,重點從來不是「中山說了什麼」,而是「可以讓人以為中山說了什麼」。假訊息的目的是製造懷疑與混亂,而非建構事實。
假訊息不是民主的附屬品,而是其內部的毒瘤
許多人仍誤以為,假訊息是民主自由的「副作用」,是無法避免的雜訊。但事實上,假訊息是民主制度的對手之一。哈佛政治學者Steven Levitsky與Daniel Ziblatt在《民主如何死亡》中指出,現代民主的崩潰,往往不是由軍事政變造成,而是由內部的不實話語、制度破壞與媒體操弄所侵蝕。
當政治人物以虛假資訊操弄輿論時,他們破壞的,不只是某個人的名譽,而是整個公共話語的基礎。他們讓人民開始懷疑一切、懷疑事實是否存在,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判斷真偽。這正是「認知作戰」的精髓:不是說服你,而是讓你無法相信任何人。
媒體的共犯結構:沒有查證的轉載,不等於中立
台灣的主流媒體,在此事件中再次展現令人悲哀的本能:不查證、不對焦、不延後,只求快、求熱點、求點閱率。從新聞標題可見端倪,多數媒體直接複製蔡正元的發言,連句點與括號都懶得修正,完全未對「中山是否真有其言」進行查證。
這種習慣,不只是業務懶惰,更反映出媒體界的深層問題:把「轉述」當作「報導」、把「話題」當作「真相」。在此過程中,媒體不只是被動的管道,而是假訊息散布的倍增器與合法化者。尤其當這些新聞被轉發、評論、切片、下標後,原始話語的意圖與事實早已被稀釋,僅留下「日本政要痛批賴清德」這類政治殘影。
國際關係不是你選舉的道具
更嚴重的是,這種操作對外輸出的是外交虛假訊息。中山泰秀在聲明中特別強調:「此事件已影響日本與台灣的友誼與信任」,可見這不是單純的「國內造謠」,而是已觸及跨國名譽侵權與國際形象損害的等級。
長期以來,台灣社會對日本有高度信任與好感,而在地緣政治與美日同盟下,日方對台戰略發言一向被高度重視。若此類謠言繼續累積,最終受傷的,可能不是某位候選人,而是整個台灣的可信度與國際誠信資產。
外交不該是選舉的消耗品,外國友人不該成為假消息的道具。你可以反對政府,但不能為了權力,損毀台灣賴以生存的國際網絡。
台灣不能再是對假訊息寬容的社會
本次中山泰秀事件,是對我們整個民主體系的一次警告:言論自由不等於虛假言論免責,新聞自由不代表媒體可以不查證。
我們需要的是一場制度性反思與行動。包括但不限於:
媒體應有查證義務,對假訊息應標註澄清與糾錯;
平台公司應提高政治訊息透明度與責任;
假訊息造謠者應負起民刑事責任,特別是當涉國際影響時;
民主教育應涵蓋媒體素養與事實查核能力。
民主的核心不是選票,而是真實。而假訊息的氾濫,不只會扭曲選舉結果,更會腐蝕民主的基礎信任。若我們繼續對這樣的行為沈默,未來中山泰秀事件絕非唯一,而只是其中一起。
※作者為詩人,自由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