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政壇接連兩件事很難讓人等閒視之。

第一，台北地檢署偵辦「雙吳（吳思瑤、吳沛憶）罷免提議書涉偽造案」，發現偽造率各為94.18%、96.2%，遂依違反個資法、刑法偽造文書等罪，起訴國民黨台北市黨部主委黃呂錦茹等人。此事「爆點」不只黃呂，還在有多達15名涉案黨部志工因認罪獲緩起訴，表示國民黨真的幹了「假連署」這種事，並同時證成黃呂的知法犯法、毫無悔意。

第二，黃國昌近日質詢法務部長鄭銘謙，以「何為惡檢」為由，公開播放一段檢察官偵訊前台北市兵役局長朱亞虎（涉嫌京華城行賄案）音檔，鄭銘謙事先提醒偵訊內容不可公開，黃國昌照播，劉銘謙強調不要干涉個案，黃國昌再辯稱「這非偵訊光碟，而是『示範帶』」。許多資深國會記者、助理聞之無不絕倒。首先，利用立委質詢權，曝光指涉性極強的檢方偵訊音檔，擺明施壓個案，這是錯誤示範之一；其二，黃國昌欲以「示範帶」之說，迴避「公開播放偵訊內容」之過（顯然知道這樣不該），則更是荒謬中的荒謬，這種行為，不幾如堂而皇之遂行最卑鄙的「深偽」政治操作。

以上兩人，正印驗了過去以來許多政治學者對政治的憂心──「政治讓我們都變成混蛋」。

政治從來不可能在無菌室下進行，「水清無魚」或是寬容自己遊走灰色地帶的託辭之一，但時至今日，卻有愈來愈多政客擺明無視顯而易見的欺騙和舞弊。有感政治愈來愈趨近黑暗，不少政治學者試圖解構政客的道德感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例如，2024年初《政治心理學》雜誌一篇報告的研究就發現：我們以為一個人的道德感，是關於是非對錯不容置疑的首要原則信念，但放諸政治環境，「仇恨外群體（他黨）」的心理，往往卻會直接影響政客的道德界線，並在內聚力的迴護下，再對「黨內越軌同志」表現出相當的寬容。簡言之，在政治鬥爭面前，根深蒂固的政黨忠誠將會凌駕於個人道德信念和常人的基本是非。

以上論點，不難在美國政壇取得佐證。近者，川普言行舉止何以如此猖狂，正因為連基督教福音派（理當最在乎道德準則）都不惜違反其道德體系的根本戒律，只為支持「共和黨的川普」取得執政；遠者，柯林頓當年爆發性醜聞，多有支持民主黨的女權主義者出面為其辯護，從而升高對美國社會性別權力不對稱的質疑也在所不惜。

就期刊研究所示，以前我們以為那些自我標榜高道德的政客，可讓政治走向清明，但實際上，政客的道德判斷，已反覆證明在黨派利益唆使下，其實是頗具彈性，又一個政黨或許因為高度仇外（政敵），或因為內部競爭激烈，再會形塑出一條很低的群內道德界線，最後，政客道德及不及格，將不是取決於社會常理，而是黨內同志的眼光。進一步，一個人儘管會因此忽視自身政黨成員的道德缺陷，卻會反過來嚴厲譴責政敵所犯的任何道德瑕疵。這種被稱為「道德虛偽」（moral hypocrisy）的現象，已成為美國政壇近年格外被凸顯，且令人費解的矛盾。

眼前的事實是，人們在政治環境中所遵循的道德標準，可能與個人生活領域存在很大差異，基於黨派立場，政客經常會做出他們不能容忍別人所做出的事，並得到同黨派立場者的寬容和默許，結果就是政治真的讓人成了混蛋。這個問題當然不是美國獨有，台灣的國民黨、民眾黨和民進黨豈會是純潔無瑕，問題是，就黃呂錦茹、黃國昌來說，前者對照對手陣營，證明「蒐集罷免連署書」並非技術上窒礙難行，黃呂卻以「抄名冊」為之，已形同輕賤民主遊戲規則。至於黃國昌「偵訊音檔」，如今若是「真的」，會有法律問題，「假的」，則是直接展演最卑劣的政治手段。而他們兩人的舉措，明明是僅需具備基本道德觀就可避免掉的低級錯誤。

最後，這篇《政治心理學》期刊另外提到，儘管在政治領域上，某人出現了讓大家都很反感的行為，他的同黨夥伴卻有可能出於政治立場，為其下修個人原本的道德底線。就這點看，雙黃的行事，對國、眾兩黨都已發出了不利的訊號。

※作者為《上報》總主筆